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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到荼蘼花事了,塵煙過,知多少。




**


    「⋯⋯漾漾!」

    「哇啊!」

    喵喵姣好的面孔突然在他眼前放大,讓褚冥漾不禁叫出聲。

    扶起嚇得東倒西歪的朋友,喵喵伸手戳了戳褚冥漾的臉頰,「漾漾有心事嗎?」

    「嗯?沒有啊。」揉了揉往後跌時撞到的腰部,褚冥漾覺得比起小時候的衰運,現在的自己已經好上了太多了。

    「漾漾,你要不要看看你的烤布蕾?」坐在對面的千冬歲突然出聲,指了指桌上的東西。

    褚冥漾在低頭的那一瞬間石化了。

    原先半透著黃色的烤布蕾如今如同爛泥般的坍塌下來,像是被攪拌過一般的慘狀。

    「嗚⋯⋯怎麼變這樣⋯⋯」盯著自己的最愛,褚冥漾實在是欲哭無淚。

    「漾漾你今天講話的頻率比往常少了百分之四十,連反應都不到之前的一半,失魂的狀態更是高達79.63%,說吧,發生什麼事了。」千冬歲推著眼鏡,一邊說著。

    正想繼續反駁的同時,尚未開口,便被千冬歲下一句話給擊敗的體無完膚。

    「連最愛的烤布蕾都可以變成這樣,我們可不相信沒發生任何事。」千冬歲朝他挑眉,一旁的喵喵點頭如搗蒜。

    ⋯⋯他想回家了。

    褚冥漾頓時覺得自己的朋友都好可怕。



    最後他還是招了自己過幾天要北上看冰炎的攝影展的事情,明明就是短短幾句話就可以結束的,褚冥漾只覺得越開口心就越沉,聲音也越來越小。

    千冬歲和喵喵只是靜靜的聽,並沒出聲打斷,他們知道現在眼前友人的內心遠比他們看見的外表還要脆弱上好幾倍,外頭應該將自己牢牢鎖住的泡泡也越來越薄,他們不想直接將氣泡戳破,因為褚冥漾大概會因為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而崩潰,但兩人仍舊想要好好的幫褚冥漾一把。

    因為他們是朋友,所以會擔心。

    因為他們是朋友,所以會在乎。


    褚冥漾深吸了一口氣,他只覺得現在的自己很疲累,每每講到那人的名字的同時,胸口就像是被揪住一般沉痛,久久無法釋懷。

    「嗯⋯⋯沒想到漾漾你回來都一年多了還沒跟學長見過面嗎?」喵喵說著,臉上是藏不住的心疼。

    這兩個人在大學時期那些近乎曖昧,由大二開始當了三年多室友,舉手投足間幾乎都是可以被歸類為情侶的區塊,所有的相處,他們幾個友人都默默的看在眼裡,下意識的認為兩人早已在一起許久,所以當時聽見褚冥漾笑笑的否認的時候他們才會那麼驚訝。

    但若他們可以再仔細一點,就可以發現褚冥漾的笑容裡夾雜著太多的悲傷。

    可是他藏的很好,因為他早已學會隱瞞自己真實的感情很久很久。

    那是一個怎樣的感受?在所有人都認為你們該在一起,只有自己深知這一番話都只是無稽之談罷了。

    面對著自己最了解、也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對於對方的一切都十分清楚,所有的一舉一動都掌握著,但褚冥漾就是沒有辦法在冰炎身上,找到與自己感受相同的氣息。

    眼神可以訴說很多事情,所以褚冥漾也很清楚冰炎只是將自己看作一個學弟。

    只是一個直屬學弟,僅此而已。


    「嗯。」褚冥漾回給了喵喵一個笑容,但努力撐起的嘴角看在兩名好友的眼裡盡是心疼。

    「漾漾。」千冬歲開口,很認真的看著對方,「你可以跟我們說了嗎?」

    「說什麼?」褚冥漾一愣,並沒有馬上反應過來。

    「說你為什麼會跟冰炎學長吵架,說你為什麼會突然離開三年,說你為什麼離開了卻要切斷所有的聯繫,讓所有的人都找不到你!」由一開始的平穩,到了最後千冬歲也不禁激動了起來。

    這些事情他們通通都不曉得的,他們對於這位好友這幾年的認知只有,吵架、離開、斷訊、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吵架,不知道為什麼離開,不知道為什麼斷訊。

    除了千冬歲和喵喵之外,現在位在台北的萊恩也是一樣的心情,明明知道這是個人的隱私,但最後的結果實在讓他們看了都覺得難受。

    對於冰炎和褚冥漾的感情。

    也對於褚冥漾不肯跟他們說清楚。

    他們一直很想幫助他,可卻力不從心。

    因為伸出的手,另一端自始至終沒有人來覆上。



    褚冥漾看著兩名很擔心自己的朋友,他知道自己是可以放下所有的,把一切的事情全部說出,讓自己輕鬆,也多了其他人幫自己分擔。

    可是他不想麻煩他們,他不想要讓他們捲進自己和冰炎的問題。

    說他懦弱也好,不知變通也好,可是褚冥漾實在不想拖著其他人下水。

    對於這幾名求學時期以來首次真正對他好的朋友們,他做不到。

    回顧國高中的生活,這簡直是天差地遠,過去的他完全沒能想到自己未來可以享受這樣的生活,有朋友在身邊的日子,褚冥漾到了大學才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真正的笑容,原來那樣的笑容也可以映在自己的臉上。

    正因為這些人對自己來說太過難能可貴,所以他寧可咬著牙,將所有的事情一肩扛起,不想要麻煩到他們任何一點。

    於是抿著本就緊閉的唇,空氣中的沉默不斷的蔓延。

    過了半晌,由齒縫間透出的還是只有那一句話。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褚冥漾垂下眼簾,他實在搞不懂自己究竟在幹嘛。

    一隻不算大卻也不小的手掌壓在他的頭頂,這才讓褚冥漾重新睜開眼睛。

    印入眼簾的是千冬歲一臉無可奈何,還有喵喵一如往常溫暖的笑容。


    「沒事的,我們都在。」

    「所以漾漾,別哭了。」



**



    洗完澡,攤在床上成了大字型,不一會又因為未關起的窗戶而有冷風透入而把自己捲在被窩裡。

    褚冥漾盯著天花板看,今天真的是在友人面前失態了。

    許久的情緒一瞬間爆發出來,在他們對自己說著沒事,說著他們都在等同時。

    那時的他緊咬著下唇,什麼話都沒有說出口,但眼淚就是一股腦兒的不停低落,如同壞掉的水龍頭一般。

    想到稍早前的情景,褚冥漾不禁汗顏,都二十五歲的大人了,還哭的跟小孩子似的。

    將雙手從被窩裡抽出,輕拍了拍自己的雙頰,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麼般,翻身下床。

    先到廚房為自己泡了杯甜的死別人但甜不死自己的熱可可,最後回到房內的的書桌前,打開筆電,再拿出單眼相機。


    一邊瀏覽著今天拍攝的照片,一邊調整一些細節的地方,例如曝光度,畢竟室內拍出來的效果總是沒有室外好。

    打開網頁,褚冥漾上傳今天的文章。

    即使幾年前的旅行已經告一個段落,但現在的他依舊沒有講部落格擱置在一邊,依舊保持著三五天就會放上一些更新。

    回覆著裡頭的留言後,褚冥漾一時心血來潮,翻出了過去旅行時更新的頁面出來。

    一頁一頁瀏覽著,褚冥漾覺得自己真的不知道自作孽這三個字要怎麼寫,今天才因為各種心事大哭完,這時又來翻閱著那樣紀錄一切的心情。


    有時候是短短幾句話,有時候是一長篇文章,而不論何者,最下方都會附有一張當天拍的照片。

    說起來,最初會接觸攝影也是受到冰炎的影響。

    不然那小小一台的機器上佈滿各式零零散散的按鈕,書都沒讀的多好的他怎麼會有多餘的心思去研究相機及各種攝影技巧。

    結果自己還是靠著打工的錢買了一台入門的單眼,又買了幾本教學書,配上大學那幾年已經有專業攝影師架勢的冰炎的指導,即使不是頂端的那群人,褚冥漾的作品偶爾也能夠讓人驚艷。

    那兩年他去了很多的地方,一開始的環島,至日本,然後中國,最後到了歐洲。

    看著風格不停變化的景致,褚冥漾說不清此時此刻的感受,映在畫面的文字背後的每一個故事依舊那樣清晰可見,對於那個人的情感也仍然鮮明著。

    從大二開始的同居讓他們兩人比起其他好友來的更多交集,褚冥漾知道自己並不是大二才喜歡上那個人的,但卻是到了大二才發現那樣的感情已經濃烈到無法收回了。

    進與不進一步都成了很大的問題,要把自己定義在怎樣的一個位子讓也讓褚冥漾掙扎了好久,對於電視劇或小說裡那種「衝一波」的心態也不是沒有出現過,但最後依然作罷。

    褚冥漾有時候會想著,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歡那人,還是只是習慣有個人待在自己身旁。

    這些都是等到他在旅行時,一個人慢慢沈澱而出的結論。  


    褚冥漾停下操控著的滑鼠。

    電腦螢幕上呈現的是幾朵白色的花,照常理來說他應該是分辨不出來的,但此時他卻覺得這幾朵花十分眼熟。

    「這是⋯⋯啊!」

    驚呼一聲,褚冥漾接著點開今日被自己強制關起的頁面,也就是關於攝影展的介紹,然後他將畫面滑至冰炎的作品,那張被冰炎命名為荼蘼花與記憶。

    對比了兩張照片,他確定自己所拍攝的花朵也是荼蘼花。

    在往下瀏覽著,褚冥漾看著當時所寫下的文字,才發現自己早就已經去查過資料,難怪今日看到冰炎的照片也覺得有些熟悉。



    荼蘼花,又可被稱之為末路之花。

    花開於春末夏初,當荼蘼花開的同時,無盡生機的春天也悄悄結束,屬於一切花季的終結。   

    愛到荼蘼,意味著生命中最燦爛、最刻骨銘心的愛情即將逝去。

    無限絢爛的繁華終究歸於虛無。


    褚冥漾閱讀著,不禁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大概可以被註解為自嘲的笑容。

    好像他跟學長呢。

    早已逝去的青春,還有各種的過往,如同荼蘼花開般,一切終究結束。

    
    開到荼蘼花事了,塵煙過,知多少。

    塵煙過。
    知多少。

    荼蘼花開。
    荼蘼花落。


    將整個臉埋入屈起雙膝之間,努力克制著不讓眼淚傾落。



**



    拾起一旁響個不停的手機,將吹落至胸前的銀色長髮勾至耳後,盯著手機上頭的來電顯示,確定這番號碼並非熟人所擁有後,便毫無懸念的將之掛斷。

    就不要被他找到把他手機號碼洩漏出去的人。

    不然那人大概不死也半殘了。


    一早便很猖狂的鈴聲再度響起。

    默默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然後接通。

    「長話短說。」

    「冰炎你又沒睡飽了是嗎?」

    冰炎覺得自己即使不用親眼看見,也可以知道電話另一頭的好友笑得如狐狸似的。

    「夏碎!」

    「呵呵,別激動,有點事要跟你討論,晚點老地方見吧。」

     盯著對方ㄧ語畢便被掛斷的電話,冰炎覺得這個這人真的有著可以讓他一秒爆氣的本能。

    將手機隨意丟在柔軟的被褥上,接著,翻身下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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