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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薰風吹拂，散盡了過往。
如煙般的一閃即逝，是回憶，還是我們。
**
修長的手指在筆電的鍵盤上快速的飛舞著，偶爾停下動作，用食指請叩著木頭的桌面，再偶爾拾起一旁透明的玻璃杯，啜飲裡頭的深褐色液體。
與落地窗外喧鬧的景色有如天壤之別，車水馬龍的車陣奔馳而過，為繁忙的街道再添上幾分色彩，熙來攘往的人群，走著怎樣也慢不了的步調，西下的夕陽餘暉散成點點光暈，一絲不差的將人籠罩在其中，為本就不怎麼溫熱的空氣加諸上些許的溫熱。
擁有普通易見黑髮的男孩眨著同樣墨黑的雙眸，將身子靠上後方柔軟的椅背，盯著外頭的繁華，他覺得自己應該算是幸運的吧，在這個當下，至少自己不需要如同外面的人群在冰冷的空氣裡穿梭其中。
將雙手甚至唇前輕呼了口氣，這個春天的寒流也真不是蓋的，連自己位在咖啡廳裡也可以顫抖，拉起垂落的拉鏈，再度看向外頭。
他很喜歡觀察人群，包括所有的喜怒哀樂。
拿起本就被放在一旁的相機，對準對街的一家人，婦女牽著的女孩倏地放開交握的手，向前奔至直到進入另一個男性的懷抱，接著下一幕便是一家三口合樂的笑容。
對好焦距和光圈，按下快門。
『喀嚓。』
放下舉起的相機托在胸前檢查著成果，還好有將每個人的笑容都把握住，真好。
褚冥漾勾起了嘴角，他喜歡觀察人群，喜歡看到別人幸福的樣子，喜歡攝影，喜歡著一個人。
『叮咚。』
被電腦的提醒聲給喚回注意力，伸手另一隻空閒的手操控著滑鼠，點選著正一閃一閃的信箱頁面。
裡頭不外乎是新工作說明，他的工作比起一般人來說算是輕鬆，畢竟建構於興趣上的專業總是讓人在忙碌中找到自我，雜誌社的專欄作家，一個不知道究竟是吃不吃得飽的職業。
褚冥漾和某間由日本創立而揚名於國際的台灣子公司簽約，成為那間雜誌社的專欄作家，他的工作主要是寫些人群洞察的文章，文學評論及展覽方面的評論，除了這幾點以外也是可以讓他隨心發揮的，只不過若是有被指定主題的話還是得以上頭的規定為主，畢竟是拿著比外頭還多上一半的稿費，才能夠支持著自己不選兼職也可以過日子。
最初他並不是以專欄作家為業，在大學畢業沒多久後，便靠著打工和借了一些自家姐姐即使年輕卻累積不少儲蓄的錢，到外地整整兩年，那兩年間他靠著那一些錢和偶爾的打工換宿，也勉強撐了過去，那時的他是一名旅遊作家。
回國後，在旅程上所經營的部落格被現在自己待的雜誌社給看中，有了出版的機會，而合約的內容之一也就是成為他們的專欄作家，畢竟褚冥漾的部落格人氣居高不下，旺得很。
總之一切就是各種意外組成的，包括旅行作家的起點。
點開附帶的連結，這回的內容是位於首都的國立美術館裡頭舉辦的攝影展，集結了數名揚名於國內外的攝影師的作品，而主題內容從自然到人群、鄉村至都市皆有涵蓋。
網頁上的排版是按照每一位攝影師的順序來做介紹，先是其中幾張參展作品，最後才是個人介紹。
褚冥漾一頁又一頁的閱讀著，直至最後一頁。
上頭所呈現的照片都十分精緻，看得出拍攝者的專業，連照片的構圖也感受得出拍攝者的獨特思考，異於平常的拍攝角度和思考模式，挺讓人耳目一新的，和自己這種當成興趣的攝影程度實在是有天壤之別。
然後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後一張作品。
那是以花為主題，但對於沒有研究的褚冥漾來說他分辨而不出來，但照片的iso和快門數值都抓得恰到好處，不會特別刺眼卻依舊耀眼的陽光，而白色花朵後頭的景色十分模糊，攝影師將光圈開的很大，不過模糊間卻依稀可以描繪出一些景物來，應該是一座湖，和一個人的背影。
莫名的，褚冥漾被這張照片吸引住，一種說不上來的感受縈繞在心頭上。
『新一代攝影展，最新崛起的新人，讓國內國外皆驚艷，一顆最耀眼的星！』
繼續閱讀著，沒想到這人好像還挺厲害，居然橫行國內外市場，雖然前面幾個攝影師的作品也都很令人咋舌，但還是最後一頁的這位更讓他印象深刻，甚至說是驚艷也不為過。
褚冥漾一邊瀏覽著展覽的網頁，另一手拿起電腦旁的咖啡，準備將最後一口飲下。
幾秒鐘後的他對於尚未將飲料入口的自己感到十分慶幸，否則在看見最後一行字的同時，口中的咖啡大概也會重新出現在螢幕上。
──攝影師：冰炎
──作品介紹：荼蘼花與記憶
愣愣看著熟悉的名字，久久無法回神，腦袋在當下似乎有些當機，銀色和紅色交錯的人影浮現於腦海中，清晰可見的銳利神情，嘴角還噙著淡淡的笑容，只是個記憶，卻真實到讓人有著一陣酸澀，眼眶感到一陣溫熱。
回過神，褚冥漾才發現自己正在顫抖。
緊咬著下唇，逼迫自己不要再多想。
是怎麼樣的過往才能讓人如此懼怕，一幕幕歡笑的影像流竄於腦海，明明是開心的，卻讓他難受的想哭。
太美好的記憶與現實相比，總是諷刺的。
將手中的玻璃杯放回至桌上，深怕一個不小心就將杯子摔落在地，還得賠店家錢，褚冥漾認為自己的心理衝擊已經夠大了，不需要再添上一筆。
調整好呼吸，關起關於展覽介紹的頁面，盯著電腦螢幕，他發現自己完全恢復不了原先的平靜。
電腦畫面回到上頭主管捎來的信件，展覽的網址仍好好的躺在上面。
他突然想罷工了，可以嗎？
褚冥漾仰天，覺得幸運之神真的是連最後一點生路都不放過他，硬是將他踹下彼岸水、放任自己滅頂了。
打斷他一直以來被稱之為腦殘的腦部運動的是手機的鈴聲，褚冥漾看了眼來電顯示，掙扎了一會，還是決定接起來。
『喂？』
『漾漾嗎？我是千冬歲』
他知道，來電顯示有寫。
『嗯，我知道，不過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我剛好在你常去的咖啡廳附近，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餐？』
褚冥漾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操控滑鼠瀏覽自己先前開啟的word檔，確認了字數和內容是否皆告一個段落。
『沒問題。』
『那就六點半，蝶館見。』
『好，晚點見。』
收起手機，他似乎能夠知道自己過往的友人對著結束的通話嘆了口氣，搞不好也跟著推了下明明就是無度數的眼鏡。
褚冥漾在旅行的那兩年間是和過去完全切斷聯繫的，唯一有可能發現自己行蹤的也只有經營的部落客還有資助他旅費的姐姐。
從他結束外地生活到現在又過了一年，和從前的朋友找回聯繫不過這幾個月的事情，還是因為自己的文章要出版了才被找上，否則現在自己大概仍舊與過往一點交集也沒有。
只是褚冥漾的那些朋友對於他的作法不是那麼苟同，甚至有點生氣，在兩年後的第一次聚會還用力的捏了他的臉，但最後還是緊緊的抱住好久不見的他，除了千冬歲外，還有另一名存在感極低的友人，以及一名很喜歡動物尤其是貓咪的女孩，女性友人甚至在見到褚冥漾的第一眼便紅了眼眶。
那時候褚冥漾有感到一點點的罪惡感，雖然也只有一點點而已。
清脆的鳥叫聲響遍整間咖啡廳，抬頭望了眼掛在牆上的布穀鐘，上頭標示著六點，鳥叫聲也響了十八聲。
收拾著有些凌亂的桌面，穿上厚重的羽絨外套，繫好圍巾，將常用的隨身後背包揹起，步至櫃檯結帳。
今天喝了兩杯曼特寧，有點貴，等等晚餐點個便宜點的好了。
看著帳單，褚冥漾這樣想。
**
「漾漾，這邊！」
遠遠的，褚冥漾就看見神色依舊是一臉精明的朋友，這樣的神情他除了在自己姐姐身上看過之外，就是千冬歲了。
「抱歉，等很久嗎？」小跑步到對街，方才不巧遇上下班時間的車陣，即使蝶館裡原本的咖啡廳不遠，但也拖延到了一些時間。
「不，我也剛到沒多久而已。」千冬歲搖頭，接著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先進去吧。」
蝶館是一間當他們都還只是無憂無慮的大學生時發現的店面，日式風格的裝潢，處處充斥著木頭的香味，讓人也跟著不自覺的放鬆下來，主餐不貴份量也夠，甜點的量依舊不吝嗇。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那麼常在這裡聚會的原因。
除了褚冥漾消失的兩年內，千冬歲和其他友人在畢業之後也是有聯繫的，偶爾他們三個人也會自己聚集，再偶爾還會多了一個學長。
有些時日沒有進到蝶館，褚冥漾跟著侍者走著的途中不禁有些懷念。
由木頭和紙漿組成的拉門一被開啟，褚冥漾感受到有人影從裡頭奔了出來，接著將自己抱個滿懷。
「漾漾！」
褚冥漾拍了拍從以前就喜歡掛在自己身上的友人，「喵喵，好久不見。」
「你也知道好久不見，漾漾的工作明明就比較自由，但都不出來跟我們吃飯。」即使出了社會依舊將金黃色及胸的頭髮在腦袋的左右兩旁紮成雙馬尾，喵喵鼓起腮幫子一邊數落著褚冥漾。
「⋯⋯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嘛，哈哈⋯⋯」搔了搔頭，他最不會應付這種話題了。
幫褚冥漾找了台階好下的是站在一旁將一切盡收眼底的千冬歲，催著兩人進到包廂再敘舊。
蝶館的東西不論什麼時候都很好吃呢。
正準備朝第二個烤布蕾下手的褚冥漾這樣想。
其實一開始發現喵喵也在場的時候他真的有點驚嚇到，深怕他們其實找了更多人來，畢竟他們幾個好友的交友圈都是重複的，就怕遇上某些很尷尬的人。
例如冰炎，便是其中之一。
還好最後只有他們三個人，連萊恩都還在台北沒有過來，是說冰炎應該也在北部吧，就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有交集了。
想到自己的大學時期的直屬學長──也就是冰炎，褚冥漾的心情頓時黯淡了些，整個人彷彿籠罩在密不透風的大型泡泡裡頭，不讓任何人深入自己的內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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